苦楝花又开了!
春日里回乡下的路上,我突然注意到路边的苦楝树开满了花,令得久违故乡春天的我惊喜莫名!
我将车靠边停下,近距离地欣赏这一树的绿中透白、白中透紫。那一份痴然,也许是路人无法察觉无法体会得了的。与之对视,就如分别多年后重逢的老朋友,忍不住微笑示意,点头问好。那一种情感,难以言喻,悠长而浓烈。
苦楝树是乔木,灰黑色的树干,显得很普通、很朴实。舒展的枝条,翠绿的叶子,在春日里倒是赏心悦目。倘开满了花,却是另一番景象。
苦楝花朵儿很小,未开时的花苞大约比大米粒长些粗些,涂上一层浅浅的紫。开放时,五个白色小花瓣绽开,瘦瘦的,毫不起眼。花心深紫色,微微露出的蕊带点浅黄。花形不美,也没啥香气,不惊艳不招蜂引蝶。远远望去,每一枝丫的绿叶上,顶着一簇簇微紫而近乎灰白的花,虽很繁华却没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当然我是个例外,看到那棵开满花的苦楝树时,我是无法抑制那份欣喜与激动的,悠远的思绪也就会泛了出来。
小时候也曾对苦楝树有极大的好感。春日的傍晚,折下一枝苦楝树枝,然后将抓来的雌性金龟子,放在树叶间,将树枝举在头顶,会引来雄性的金龟子飞绕树枝,随即停留。这时放低树枝,将停在树枝的雄金龟子捉下,再举起来重新诱捕。抓访客是要及时的,因为当某个上门来雄性用来诱捕的雌性结合后,别的金龟子就不会飞来了。若金龟子的表演都散场了,可去借天空的微亮去寻找,倘见到树上有结合的金龟子,摇动小树,会有成双成对的掉下来,这时一捡就是两个。但孩子们更多喜欢的是用苦楝树枝诱捕,大家争着将树枝举高高,一边举着树枝,那过程更像一个有挑战性的游戏。如果那个孩子的树枝上引不来,或者放到树枝上金龟子飞掉,会被笑话的。有时爸爸空闲了,见到我个子矮诱不来,会过来帮忙,那举得高高的树枝,牵引着我的目光,牵引着我的希冀。
到了夏天,苦楝子长大的时候,我们会爬上那高高的树上,将那一串串手指头粗的椭圆果实摘下,这些果实作橡筋弹弓的子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如果幸运些,还会在枝叶间见到绣眼鸟的窝,掏来几个小指粗细带上花纹的鸟蛋。
不单我们小孩子喜欢苦楝树,父亲也对苦楝树情有独钟。听父亲说过,曾在村外坡地种上一小片木麻黄树,不知哪个谁向上反映,于是被割了“尾巴”,不但没收这些树木,还进去了几天,出来还气得不行。后来在村中种上几棵苦楝树,说要“忆苦思甜”。因为苦楝树由皮到根都是苦的,所以大多抗虫害,易成材。或许父亲是想着长大的苦楝树用作家具木材,才种上的吧。
我颇觉得父亲爱上苦楝树,倒是因苦楝树全身的苦,就像父亲苦的一生。种种不公、段段磨难,刻写父亲的人生,也刻在我的心头不愿细说。不过父亲真的很看得开,他所留下的几百首诗词,没有一首流露出悲观、抱怨的情绪,这是我一生视之为偶像的原因。
二十多年前,苦楝花刚谢的时候,父亲默默地离开这个世界。如今,苦楝花正开,我为之迷恋、为之怀念的满树浅紫色,父亲还会看到吗?还会嗅到这清苦的花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