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矿场
“好惊险啊,就在我旁边开的枪!”回忆起枪案发生的场景,阿辉仍然惊悚。阿辉告诉记者,枪击案发生时,他正坐在小车内,“枪手是在我的车前面和旁边开的枪。当时耳边响起了6声枪响,声音很大,像打雷一样。”
阿辉是罗某的司机,9月27日凌晨1点半左右,在雅塘镇东街山管区大埇村车站岭,他躲在车上,目击了枪杀的整个过程。
“当时我们在矿场开工,清泥皮和表土。已经清理了3天,准备第4天开始挖高岭土。没想到第4天就出事了”,阿辉说。
据阿辉介绍,事发时,他躺在司机车位上睡觉,“当时天很黑,听到两三个人的脚步声,冲到工地看到人就开枪。”阿辉记得听到了6声枪响,“3发是对着众人近距离打的,另有3发是逃跑时掩护放的空枪。”阿辉说,“枪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稀土矿而来的。”
而当时在现场指挥的,正好是罗某的“沙煲兄弟”莫孙运。“莫孙运是罗某最好的兄弟。平时名义上过来玩,实际看到有什么要帮的就帮。他是罗老板最好、最听话的手下,做工最落力的是他。”阿辉说。
枪响之后阿辉从小车里出来看到,凶手朝雅塘镇方向逃走,开一辆白色的小车,大概有六七个人。
听到枪响,罗某赶紧回到工地,看到中了三枪的莫孙运已倒地不起,他马上抱起自己的“兄弟”,“当时他跟我说,吴亚贤的马仔开枪打他的耳朵,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还中了两枪……”罗某伤心地回忆道。
罗某和阿辉都告诉记者,子弹从莫孙运的背部穿过胸膛,莫孙运满口是血,之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莫孙运是因我而死的。”罗某告诉记者,实际上,吴亚贤想杀的并不是莫孙运,而是与他因争夺高岭土而结怨的罗某。而就在凶手夜袭矿场的那晚,罗某恰巧离开矿场去吃夜宵了,因此躲过一劫。
围殴派出所所长
现在,雅塘镇派出所所长符某每天饱受着头痛脑涨的折磨,医院诊断为“脑震荡”,“吴亚贤指使马仔将我打伤的。”符某向记者透露说。
2006年12月4日,符某从石角派出所调任雅塘派出所所长,他之所以能调任雅塘,与当地的华南糖业股份有限公司有重要的关系。
雅塘镇离廉江市区有30多公里,符某调任派出所所长之前,镇里唯一的企业就是华南糖业股份有限公司,但是这个公司却因受到当地黑势力吴亚贤的欺压,而不得不每年向他们上交保护费。记者从符某提供的华南糖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支款凭据上看到,仅2003年12月,该公司就向吴亚贤交付“治安管理费”近16万元。
虽然华南糖业公司上交了保护费,但当地“没有排上号”的黑势力依然会对拉甘蔗的司机进行抢劫。就在2005年跨2006年的甘蔗丰收季节,被抢的司机就有30多个,金额高达上百万元。由于符某与华南糖业公司的老板是老乡,因此,老板一直想让他到雅塘工作,维护当地的社会治安。
“你来了,我们的保护费还要不要交?”符某到雅塘当派出所所长后,华南糖业公司就找他开会商讨,他们最终做出了“暂时不交”的决定。
让他意料不到的是,这竟然成为他和吴亚贤之间冲突的导火线。
2006年12月4日早上8时许,吴亚贤就带领自己的马仔在雅塘镇公路上拦截拉甘蔗到糖厂的车。接警后,符某当即向廉江市当时分管治安工作的副局长请示,这位副局长给他的指示是:出警,把他带回问话。
由于当时只有一名民警值班,符某马上带上8名治安人员出警。车行至派出所门口,吴亚贤的“马仔”蓝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符某于是将他扣了起来,让他想不到的是,埋伏在饭店的十多个人拿着钢管向他冲来。
他马上拿起了冲锋枪示警,混乱的场面才得到短暂遏制,不过,他扣押的蓝健已被夺走。为了不把事情搞大,想趁此收兵。就在他准备撤回派出所的时候,吴亚贤带着6辆车的人马来到了现场,并迅速将他包围。
眼见局势越来越复杂,符某与治安队员马上回到车牌号是“粤G 6006警”的车上,双方保持对峙状态。在车里,他立马向时任廉江市公安局局长马东进和各个副局长求救。
符某告诉记者,奇怪的是,从他汇报的8时50分起到11时50分,整整三个小时内竟然没有任何一位公安局领导出警或出面,而从廉江市公安局到雅塘镇只需35分钟左右。
按照符某的说法,11时54分,廉江市公安局某副局长终于带着民警,开着车牌号为“粤0G D 020”来到现场,在距离符某大概8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下车的是民警,他来到符某的车前,“×局长让你过去汇报情况”。
在治安队员的护卫下,符某逐步挪向前去。途中,这位民警拿到了另一位民警手中的冲锋枪。走到离这位副局长大概只有30米的地方时,吴亚贤的马仔再次挡住了符某的去路,在相互推挡中,符某倒在地上,并遭到吴亚贤马仔的疯狂围殴,最终,符某被打致休克,医院诊断为脑震荡。
“为什么我发出求救后,公安局三个小时内没有出警?为什么要收缴保护我的枪?为什么看到我这种情况,这个领导一直没有下车?”符某表情疑惑,他告诉记者,更让他感到心痛的是自己被停职审查,而吴亚贤的公司则被评为当地唯一的大企业,吴亚贤还当上了政协委员。
据符某说,从被黑社会势力殴打至今,他就先后到湛江和广州的医院进行治疗,花费治疗费已近20万元。让他头痛的是,目前他还经常会出现头晕的症状。
只要有利润,就有黑势力
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只要是有利润空间的地方,几乎都存在吴亚贤黑帮的势力。
在雅塘镇,吴亚贤是“公认”的廉江“高岭土老大”:“整个雅塘镇的高岭土都是他的。在雅塘谁都做不了高岭土生意,除了他,其他人做了都会出事。不是挖土机被毁,就是挖矿工人被打”。一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自己一直在广东做陶瓷泥生意,但由于廉江高岭土市场情况复杂,因此,自己对廉江的高岭土市场一直是望而却步。
而罗某则告诉记者,“高岭土原矿一吨几十块钱,一个晚上可以出几千吨,几年下来利润几个亿不足为奇,所以才会争得这么厉害。”
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罗某在做高岭土之前并不是没有和吴亚贤沟通,而吴亚贤的态度是:“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有本事你就做。”知情人士还透露说,吴亚贤在当地的风格是,“明着是顺你,暗地里搞你”。
罗某也告诉记者,早在上世纪90年代,吴亚贤的谋生手段主要是以骗和赌为主,之所以被称为“和尚贤”,是因为年轻的吴亚贤经常扮成和尚,在江湖中,经常瞄准有钱人,称他可以把小钱变成大钱。
有很多人还先把小钱给他,他就假装自己先吃亏,真的变了大钱,把自己的钱倒贴给别人。等他们真上当以后,吴亚贤就称钱越多,变得也就越多,很多人信以为真,就会给吴亚贤很多钱,吴收过钱以后,就跟人说几天以后才可以打开,实际上,他是携钱逃走。
通过骗财、赌博等各种方式敛财,吴亚贤逐渐拉拢了社会上的闲散人士,并形成了暴力组织,势力逐渐越来越大,开始干预木薯、甘蔗、沙场、矿业等市场,并依靠暴力,垄断市场,疯狂敛财和扩充自己的势力。
2010年1月14日,记者在廉江雅塘镇调查时,有知情人士就告诉记者,当地一位姓苏的商人的河沙场被吴亚贤强抢,老板苏先生还被多人围殴。随后,记者找到被殴者的妻子罗女士,面对记者的提问,她一直心惊胆颤。
罗女士告诉记者,2004年,她的丈夫建了一个价值约30万的河沙场。不幸的是,这个沙场被吴亚贤“看中”,并要求低价卖给他。吴亚贤的要求遭到苏老板一家的拒绝,结果,就在河沙场附近,苏老板遭到二十多个人的狂打。
“我老公被打之后一直精神不好,经常说胡话。最后河沙厂以6万块卖给了吴亚贤。”当记者提出要见苏先生时,罗女士无奈地告诉记者,被殴打后的苏先生一直患后遗症,即使见了也没有用。
由于市场遭到垄断,当地资源的价格也不断攀升。在此前的调查中,有不少当地群众告诉南方日报记者,几年来,因为争抢沙场,各种势力之间还时常发生斗殴打死人事件,而当地的河沙价格也曾由每车约150元飙升到了每车600多元。
受害者质疑
黑帮保护伞为何没有公布?
“我觉得这个案子很荒唐。”昨天,南方日报记者联系到了其中一名受害者,他告诉记者,虽然吴亚贤黑帮案件已经有了初步结果,但是案件的结果令他觉得很不合理。
其中一名受害者认为,法律明文规定,如果定义为黑帮,必须满足四个条件,其中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有保护伞”,但目前公安部门一个保护伞都没有公布,而公安部门的结论确实定性为黑帮。因此,案件的结论与调查结果有些不符。
“二是这个案子不应该由湛江来办理。”这名受害者分析说,由于案件比较复杂,吴亚贤背后可能仍然涉及很多保护伞,因此,案件最好由公安部专门立案调查。
有不少受害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感叹说,自己只是其中一名受害者,还有更多人需要记者去采访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