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子在南方,前后山林荫蔽,四周山坡环抱,沟渠缭绕。水沟两边是稻田,那稻田不知是天造地设的现成,还是经过前辈们的锄修耙饰,很平整。
在传世的名篇佳句里,都是春种秋收冬藏。我们这里却是春种夏收,夏种秋收,一年水稻两茬。在农历的四五月间,禾苗绿油油的,暖风过处,碧浪起伏,赏心悦目,林子里的斑鸠叫个不停。夜晚,萤火虫携灯群舞,青蛙呱呱、蟋蟀唧唧地伴奏着,栖息于山坡和水田间灌木茂密之处的白脸田鸡,虽然够不上清晨画眉鸟的歌唱水平,但不甘寂寞,反复着从祖辈传下来的歌词,加入这夜总会里来。村子里的狗儿偶尔也来了兴趣,汪汪地吠起节奏。
五月下旬,水田里的水面缀满稻花,空气里馥郁着花香,那时就是田蟹糕黄之时,在田埂和水稻的畦沟里,水清的地方,很容易瞥见蛰伏的田蟹,水浊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找不着那呆货,你走过时,它总会响应着移动半尺来长的距离,生怕你不知道它的踪迹似的,经过的地方总会冒出小泡泡来告诉你的。你背着篓去的,篓满;提着桶去的,桶满。到家时,佐饭的有了,下酒的有了,喂鸭子的也有了,甚至腌汁的也有了。
山坡和稻田之间,总会挖出不大的田头沟,疏导从山坡里渗出的泉水,保证田地的排灌,防止大雨时从山坡上冲刷下来的黄土淤埋水田。深秋时节,稻海金浪,燕子飞罢大雁登场。在那田头沟里,游弋着西兵鱼(学名过山鲫)、鲖鱼、斗鱼、小鲫鱼……在那里堵住一段,舀干水,泉眼稍大的,根本舀不干的,只是把水舀浅一点罢了,这时,得赶快抓鱼,否则水会马上涨起来的。鱼也不是傻子,束手就擒,不管大小,总是跟你打起游击战来,隐身于水草或水里的落叶,或深藏于淤泥里。抓到时,方知道鱼也是不屈的勇士,它会摇摆着身子抗争不休,把身上沾着的淤泥当成最后的武器,把你甩成花脸。任何收获都得付出的,有时甚至会碰到埋于淤泥里的荆棘,扎破手指刺伤脚丫是经常的事,但渔获的喜悦却忘记了疼痛。摸着摸着,眨眼工夫鱼就掩盖了桶底,再一会儿就装了小半桶,但很奇怪,不管你怎样把鱼投进桶里,就是不见桶满。原来,西兵鱼、鲖鱼是很狡猾的,据说,它们生活的水域干涸时,会张开腮盖,蜿蜒着身子,迁移到别处的水域里。我爷爷的胞兄就亲眼看过多条西兵鱼往同一方向爬坡的怪事,它们乘你弯腰抓捕时,从桶里腾跃而出,遁身于稻田里去了。那些鱼用咸菜煮汤,或者拌着豆浆烘烤,味道鲜美。
鲁迅先生有《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文章,他说百草园是他的乐园,我村子的田野有美景,有天籁的演奏,有捕获的乐趣……田野是我们村子孩子原生态的乐园,毫无逊色于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