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收到时，正值“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早春时节。
或是先前读过作者的《北极村童话》《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等作品，心中“有底”之故，我的期待一如往常。宋人王禹偁有云，昨夜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一书在手，别无所求。一杯清茶，熬夜读完，竟已是清晨时分——“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果真是了。掩卷之际，直觉“真”与“纯”散逸书外，“悲”与“悯”充盈心间，有大爱、有大痛、有坚韧。春光是一种药，最能给人疗伤。文学，让生命与众不同。
迟子建老师的文字，哀而不伤，充满温情之美。能带着读者冲破薄薄的纸张，将岁月流经过每一条河流，每一寸土壤，每一缕炊烟，都缓缓铺陈开来，给人以力量，吟诵出“我这辈子是伴着星星度过黑夜”的世间绝唱。让人向往。
“火塘里的火一旦暗淡了，木炭的脸就不是红的了，而是灰的；其实具有很强的画面感”，“我这一生能健康地活到九十岁，证明我没有选错医生，我的医生就是清风流水，日月星辰”。这种简单通俗的语言表达，看似平铺直叙，实质是用一颗虔诚的心，把对自然的敬畏，生命的热爱，书写得淋漓尽致。
在这本书里，我找到了共鸣，找到了悲悯情怀。比如她在《黄昏》中写道：“伊莲娜躺在桦皮船回到营地里的时候，夕阳把水面染得一派金黄，好像老天知道她喜欢画，特意泼洒了一幅，把她给镶在画中了”。伊莲娜内心痛苦，无法觅得解脱之道，她酒后失足跌入河中，作者对伊莲娜的结局，采用了虚化处理。将这些疼痛化作一幅绝美的油画，安静而孤独，非常接近生命本相，有隐晦象征，令人感怀。
再说妮浩萨满：“山火熄灭了，妮浩走了。她这一生，主持了很多葬礼，但她却不能为自己送别了”。这段文字的境界寂静冷峭，气势逼人。其意境也很立体鲜明，读之仿佛感到自己正仰望星空，好像月亮在瞬间老了。是的，每个人最后都是独自面对剩下的寂寞和恐惧，无论在人群中还是在额尔古纳河右岸。
迟子建说，“如果山峦给予我的是勇气与激情，那么大海赋予我的则是宽容的心态和收敛的诗情”。
也许是因为神话的滋养，迟子建记忆中的山川河流以及笔下的人物，无一不沾染了神话的色彩。她说，我热爱大自然，因为自童年起，它就像摇篮一样，与我紧紧相拥。
岁月悠悠，时光淡淡。再读一遍，有那么几行被我忽视的句子，悄然溜到了线条之外，如安草儿直了直腰，伸出舌头舔了舔雨滴，冲我笑了……画面忽而灵动起来 ，让人想起额尔古纳河右岸“希楞柱”头上的日月星辰，写满了驯鹿民族的乡愁。
这个世界，有人说太物质了，其实，他们只是没有走到一些很温暖的地方，没有遇到很温暖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人。他们敬畏自然，热爱生命，他们的内心深处善良美好，温暖纯净。也许到额尔古纳河右岸去看看，我们会找到答案。
（《额尔古纳河右岸》，迟子建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王晓棠，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辽河》《金山》《微型小说选刊》等报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