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我多少回梦到故乡的树,这些点缀于村前村后绿色的生命,顽强地扎根于故乡的泥土之中,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美不胜收。
印象中,故乡最多的是木麻黄树,其次是湿地松和大叶桉树,还有那些知名和不知名的树木,故乡仿佛坐落于一个巨大的拼盘之中,多姿多彩。
听父亲说,故乡大面积种植木麻黄始于合作社之后,更确切地说是缘于1954年秋季那场百年一遇的强台风。据故乡的老人回忆说,那是一个夕阳红透西天的傍晚时分,闷风把人逼得透不过气来,所有树木的叶子都是静默不动的。
这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瞬间天昏地暗起来,随后狂风暴雨猛烈地扫荡着山野和村庄,摇撼着树木的躯干,撞开了村民的门窗,把屋顶上的茅草或瓦片,大把大把地撕下来扬向天空。野外干活的人往回跑都跑不动,只能爬着回来。整个原野狂风怒吼、飞沙走石,无人不感到胆战心惊。
这场台风经过一夜的肆虐后,终于移向了北部湾。第二天早上,村民出来发现,村中及周围的树木没有一棵是带叶的,很多树木都被拦腰折断。农作物更是损失惨重,几乎颗粒无收,而村民的屋顶没有一家是完好的。此外,不少房屋坍塌了,所幸没有村民伤亡。总之,台风过后整个村子都是满目疮痍和一片狼藉的惨象。
很快,政府部门发来了一则通知,为了防止今后台风给村民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县有关部门决定在沿海地区植树造林、绿化荒山。父亲所在合作社的任务是植树造林3000亩。当年父亲20岁,刚刚入党,这个担子自然就落到他的身上,但他毫不犹豫地挑起这副担子。父亲首先组织由100名青年组成的“造林突击队”并进行分工合作,然后他们育种试种,待种苗长到了半米高后就拿去试种。第一次试种小叶桉树遭遇失败,接着他们又试种马尾松也没有成功,最后他们试种木麻黄,终于成功了。
事实证明,木麻黄最终经得起海水与风沙的严峻考验。原来木麻黄除了具有抗风抗旱的特点之外,还具有非常耐咸的特性。经过“造林突击队”近一年的努力,故乡沿海的沙滩上终于长出了一条郁郁葱葱的木麻黄林带。从此,故乡的荒山野岭不再出现飞沙走石的现象。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这些木麻黄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从远处看去,这片墨绿色的木麻黄林带,仿佛一条碧波万顷的苍龙;从近处听着,这些看似柔弱的木麻黄在阵阵海风的吹拂下,仿佛在演奏雄壮而激昂的《黄河大合唱》。
由于各种原因,那连片的木麻黄林带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它们已为家乡的建设作出了贡献,有的被当年造船选中了,有的被村民建房选购了,有的被村小学的校舍建设选用了。
如今,那些木麻黄早已被一种新兴的树种——湿地松所代替,这种树根系发达,抗风能力更强。走进这片松林中,树干挺拔,松香弥漫,恍如走进莽莽林海的感觉,望着这些树皮皲裂的松树,总想起那些默默地奉献的父老乡亲,他们仿佛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古松。
乡亲们不但在海边种植湿地松,而且还在村的周围遍种大叶桉树,这种树速生速长,又叫速长林,种上三五年即可给村中带来一笔可观的经济收入。
故乡除了遍种生态林之外,对村中的古树名木尤其注重保护。有的古树挂了牌,有的老树被围砌起来,使它们长得更加枝繁叶茂。这里不但有绿叶婆娑的山榄树,而且还有高大葳蕤的红豆树,更有十分珍稀的铁线子树(村民习惯称为莺歌树)和见血封喉树(村民习惯称为柑橹树)等等古树名木,特别是铁线子树更显得弥足珍贵。据华南农业大学徐祥浩教授撰文称,铁线子树在中国境内除了海南岛和两广地区的沿海地带拥有少量,别的地区未曾发现。
在故乡众多的古树名木中,我最敬佩一棵长于海边田垌之中的铁线子树。印象中,这棵树长得非常茂盛,它给过往田野劳作的村民送来缕缕的清风和丝丝慰藉。不想2014年秋季那场强台风将它连根拔倒,只有两条树根连着大地,命悬一线,村民曾尝试将它扶直而未果,只好在其根部培些泥土,这棵卧树却顽强地生长着,而且越长越茂盛。你说,这岂不是一种生命奇迹么?难道我们不能从这棵卧树获得某种启示吗?
说来也怪,故乡不但村周围长有很多古树名木,就连村前那片港湾也长有一大片森林——红树林,这片红树林在村民的保护下长得更加茂盛,也成为家乡农田的保护神。这里的鸟儿越来越多,每天总见一群群的鸥鸟从这片红树林中腾空而起,把故乡的天空划成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如今这里已建成一座堪称全市最大的村级湿地公园,每天都吸引不少的游客前来观光,故乡的树更加引人注目。
廉江高桥红树林自然保护区的林站长,是位林业专家,为了编写《雷州半岛滨海植物》一书,他来到我的故乡黄屋村后惊叹地说,跑遍了雷州半岛海边的村庄,像黄屋村那样既拥有众多古树名木,村前又长有一大片红树林的村庄很少见。这里简直就是一座植物王国和古树博物馆!
将有一天,我会像落叶归根一样回到故乡。我愿是故乡一棵普通而平凡的树,即使化作泥土,也要为故乡添绿,为祖国大地增添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