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吴川市覃巴镇吉兆村还流传着一种被人称为“海话”的方言,然而,到今天村里能用“海话”顺畅交流的人已经极少了。不少来过吉兆村调研的学者都遗憾地说:“海话”有着独特魅力和研究价值,如果不及时抢救,二十年后势必灭绝。
杨华林,吉兆村一个其貌不扬的30岁小伙子,却有着属于自己的“宏图大计”——抢救家乡面临失传的“海话”。他除了要编制与之对应的文字、拼音解读读本,还找来村里的九旬老翁一字、一词、一句地教会自己家乡话,要为读本配上最标准的教学光碟。
濒危:难学难记的吉兆“海话”
吴川市覃巴镇吉兆村距离大海仅百多米,数百年来,当地居民靠海吃海、繁衍生息。村子里一直流传着一种古老的方言,有人称之为“海话”,有人称之为“吉兆黎话”,还有外村人称为“鸭听雷话”、“土英语”。由于它难学、难讲和难以用文字记载,自古以来只是吉兆人独有的交流工具,却吸引了不少科研单位的专家和高等院校的教授登门考证。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海话”至今已接近失传。吉兆村一些村民曾经想方法来保存他们的方言,30岁的杨华林就是其中一位。
从湛师毕业后,杨华林回到了覃巴镇那郎村小学当一名数学教师,在镇上还经营着一间小小的电脑店。11月19日上午,记者来到杨华林的电脑店时,他正在柜台后专注地把家乡话的译文录入电脑。
“吉兆话就和很多方言一样,有音无字,只能靠代代口口相传。”杨华林停下手中工作,向记者娓娓道来:“以前我就和村里的年轻人一样,只会说几句简单的日常用语,研究起来才发现,它有很多特别的地方。”
记者采访时了解到,在“海话”1至10的十个自然数发音里,5是“a”,6是“suo”,10是“gu”,与汉语的发音完全不沾边;人体眼、耳、口、鼻、手、脚等的发音,也无法找到与汉语类似的谐音;“一把刀”和“两把刀”,“吃午饭”和“吃晚饭”,发音上分别都有很大不同,甚至“离谱”甚远;还有“昨天、今天、明天”等词汇,“天”字的发音竟是在前面,语序被倒置过来的。
构思:30岁小伙子打算用音频收录
“就是这么怪,别说外面的人,就算村里的长辈都没多少能全部记下的了。” 杨华林叹了一口气,皱着眉说:“全村大概5000多人,真正会说的只剩下10来个人吧。”
据了解,吉兆村中只有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才能用“海话”正确顺畅地发音、表意;三五十岁的人只能听说部分,但已经无法互相交流;绝大部分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和孩子则对家乡话了解甚少,祖辈用它来唤了一句“吃晚饭”,三十岁以下的子孙们往往是无动于衷。
杨华林告诉记者,小时候他还经常听到村里的老人在说“海话”,但父亲一辈已经很少说了,他也没有认真去学过。直到当教师后一天,他听到学生在听英语口语教学的录音带,一个模糊的想法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不想办法把即将失传的家乡话保存下来?就算没有文字,还可以用音频来记录啊!”杨华林想。
心愿:让“海话”在历史中留下痕迹
从2008年起,杨华林就找到村里年纪最大的几位老人,向他们一字一句地学习吉兆“海话”。数词、量词、日常用语、人物地名,甚至法学、建筑、医疗、天文等各专业的名词,从简单到复杂,杨华林一开始学得非常艰难。因为大多数“海话”的发音无法用汉语拼音来标注,他只能把与老人们的对话录下,回家反复听读和斟酌,尽量用文字、拼音加上英语发音来编写出一本解读读本,然后把每个“海话”单词对应的发音做成一个个小音频。
“我想把光盘做成英语口语教学那样的‘海话’教学,点一下就学一个单词和句子。”杨华林笑着说:“技术上并不难,只是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恰好我兴趣爱好就是这个。”虽然说得轻松,但他还有一个担忧:“村里发音最标准的几位老人都年近九十了,实际留给我的时间并不会太多。”
杨华林坚定地说:“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时间,两年之内,一定要把人们常用的单词语句收录齐全,制作出第一张成品光盘,然后自费复刻出来,发到每家每户手里。”“就算年轻人不学了,起码让‘海话’在当地的文化历史中留下痕迹,不至于无声无息消失。”
回忆:“海话”是村民骄傲,曾吸引众多学者考究
刚摆完91岁大寿的杨乃业是杨华林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他的“海话”老师。在杨乃业的家里,记者看到老人的精神良好,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当记者把杨华林的最新成果交到老人手里时,他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杨乃业告诉记者,吉兆村民的祖籍是福建省莆田县木关村,当年福建战争频繁,始祖杨永久携五子一侄漂洋过海逃离家园,最后在吉兆落地生根。至于吉兆“海话”的发源和流传,族谱并无记载。“有祖辈说是莆田话,还有去过海南的人说非常像海南临高县抱东村话,都没办法考证了。”
有村民在旁解释,吉兆“海话”濒危的现象曾吸引过非常多语言科研单位、大专院校高度关注。1985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海内外语言权威杂志《方言》常务主编张振兴第一个踏上吉兆采访调研,此后20多年内先后三次深入采访研究;期间,北京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山大学、暨南大学、香港科技大学、湛江师范学院等的教授和院士也先后登门,甚至组团前来调研。
吉兆“海话”还有着自己的光辉历史和骄傲。民国初年,吉兆沿海一带常有海盗骚扰,村民以独特的家乡话作为联络信号,暗中抵抗入侵。抗日战争时期,参加游击队的年轻人被敌人包围时,亲人就用“海话”相互通知他们逃脱险境。
杨乃业对记者说:“如果到我这一代保护不周,让它们失传了,真是人生最遗憾的事,我们也愧对祖宗啊!现在华林愿意做这项工作,只要我还有精力,肯定尽力去支持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