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主路一侧 记者 何杰 摄
民主路原来叫作“海边街”,与湛江最古老的街道——古老渡街和大通街相接。据《广州湾商业指南年鉴》记载,当年赤坎海边街有名有号的店铺共有187家之多,令人想见当日的繁华。看来,那时的民主路,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湛江的“CBD”。
民主路105号就位于这样的环境中。这几年,民主路先是由南而北单行,现在又由北而南单行,都显出它在改革开放30多年之后的局促。今天,我们再走进民主路,打量105号的姿容时,依然要仰视才见——敦厚典雅、风姿绰约,有着令人不能轻视的贵气。这座建筑于1925年落成后,广州湾商会也在这里正式开始了它的历史。据记载,当年广州湾商会属下有30多个同业公会,会员人数过千,是粤西地区最大的商会。
走在这条路上,我尽力想象着它当年的繁华:如果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摩托、汽车,这条路上来往的一定是长袍马褂的老板们和短衣帮的小商贩们,秩序井然或“忙”然。在一个时局动荡、国运不兴的年代,广州湾商会,成了一个具有实体意义以及象征意义的处所。
广州湾商会馆不单是商会维护商人利益,繁荣商业,筹办地方公益事业等工作的地方,也是民族资产阶级爱国主义思想的集中地。1936年1月,法国殖民主义当局对商店开征门牌税,圩镇的小商店也分大、中、小户开征,没有商户的小贩则征收市场税,这激起了商人们的强烈反对。广州湾商会率先发难,号召并率领商人们举行罢市,南三田头墟商人首揭“义旗”,起来抗征,随后抗税斗争遍及全市。同年,日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前夕,广州湾商会发起了抵制日货运动……而就是在这一年,雷州师范进步学生唐才猷、沈汉英及东海岛进步教师黄明德等正筹集经费,到香港、广西等地寻找中共党组织,为南路革命寻找光明的方向。
“世间三百六十行”。商人当然算一行,革命也许也是一行。那么,我们注意到,在同一个时代里,虽然行业不同,保卫自尊、捍卫权利的心,不平则鸣、揭竿而起的热血却是相同的……

二
其实,打量民主路105号还有另外的角度。
用今天的话说,这座建筑应该是当时赤坎甚至整个广州湾的“地标性建筑”:堂皇的基座,二层楼楼顶有一个就是今天看来依然很豪华、阔气的钟亭。拾级而上,进入大堂是拱门分隔的若干个房间,高大的廊柱“中西合璧”,大概有2.5米以上:柱头和底座是西式方形的,柱体则是中式圆形。房间四周,环墙排列的,是胡贤光先生从各处收集来的、在今天看来有些古怪的物件:一把禾千、民国时期的救火枪、竹编竹筒……胡先生说:“不值钱,却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收集古玩,是很多今人投资的一个渠道。为什么古玩成为“投资的渠道”?不仅仅是因为其是时间的产物,不可复制性。另一个让今人汗颜的原因则是,那些物件中体现出来的不可复制的智慧和不可多得的精细等。譬如那廊柱,方头上西式星座图案,譬如那个竹编笔筒……你会想到那个制作者粗糙的手和凝视的目光,还有他对某种美好的幻想。
不知道过去各个房间的功能是什么了,也许如今天一样,有一些办公室、办事窗口吧。当时一定是非常热闹的。我甚至想,热闹中还有拱手寒暄等斯斯文文的气息,应该不似今天的一些窗口单位那般拥挤。因为整个建筑的设计里面,让人感觉得到其中的一些沉稳和格外的一份用心。我们今天的办事大厅与之相比,大是大了,却不够高:“大”,可以容纳很多人拥挤,“不高”,却让空气中充满了紧张感。
有趣的是,胡贤光先生供职于湛江工商联。在功能上,应该与当年的“广州湾商会”有些类似吧。不但同道,胡先生对这座老房子还情有独钟。他说,经过很多致力于保护“时代记忆”的古道热肠人的奔波,这座老房子算是保留下来了。
顺着约7、80公分宽的楼梯走到二楼,是一个开阔的大堂。也许,下面是接待之用多些,上面则是议事之用。窗子是两层:里层是玻璃,外层是木质百叶窗。百叶窗挡住了暴烈的阳光,通风通气、隔尘隔音。历经80多年风雨,木质依然坚硬,只是由于疏于打理(未涂漆未打蜡),木头有些泛白,还有些许的皴裂,如一个已经对自己的皮肤无心理会的老人一样。
从百叶窗向外望去,楼下是匆匆的人流和车流,敞开着的商铺里各种日常用品堆积如小山,新划的停车线里并不整齐地停着各类繁多的车辆……
从二楼的大堂侧面再往上,木楼梯尽头锁着,外面应该是钟亭——我没有机会一睹:不知道那里时间是凝固的呢,还是也如楼下的车流一样是飞逝着的呢?
三
湛江书画院女画家庞春燕告诉我,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著名书法大师沈定庵先生的父亲、海派画家沈华山先生,岭南画派宗师、花鸟画家赵少昂先生等先后来到了广州湾。
在广州湾,他们没有躲进“象牙塔”——虽然沈先生开了“镜湖书画社”、赵先生开了“岭南艺苑”。两位在当时就已经是名噪一时的大家了,然而,他们在从事艺术活动的同时,还心系国家安危,肩负起一个传统知识分子“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历史使命。沈、赵二位大师在赤坎两次联合举办画展,筹集资金,支援抗战。其中一次,就是在广州湾商会——民主路105号。史料称这次联展是“海派画家和岭南派画家合作的一次典范”。
今天,艺术家们已经可以安心作画、潜心艺术了。他们有幸,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现在,这个地方已经被辟为书画室。孩子们在庞春燕的指导下,一笔一划地把他们的想象力变成物质可见的形体、线条和色块。八十多年前的格调和氛围,被这些安静的孩子们装点得更加怡然,让人有些化外之地的感觉。
吸引我的,除了那些带着许多许多年前生活气息的“物件”外,还有入门处的一组名为“记忆赤坎”的钢笔画。胡先生介绍说,那是画家柯艺兴历时一年、凭记忆绘画出赤坎当年包括广州湾商会在内的五大会馆的一些历史旧貌。
庞春燕许久地盯着墙上的“记忆赤坎”,然后,把目光投向外面的马路,怅然若失地说:“没了,五大会馆只剩这一个了。”她记得第四座消失的那座会馆是在80年代。“潮州会馆里的那些雕刻,真是精美得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