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一路在阴天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烟尘弥漫，然而一旦有了阳光，很多景物瞬间明艳起来。图/记者何杰
据街坊回忆，这里曾是三友公司股东之一陈学森旧宅。图/记者何杰
九二一路，原为荒僻郊野，土名田基边。
上世纪30年代辟成街道，名中国大马路。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8月18日中法两国政府在重庆签订《中法交收广州湾租地专约》。国民政府接收广州湾，并宣布广州湾改名为湛江市。9月21日，广州湾受降仪式在赤坎举行，命该路为九二一路以作纪念。
今天，九二一路是单行线，有车来而无车往。其实，很简单，因为这条2、300米长的路太窄了，实在容纳不下车来车往。
现实和历史是一对“不共戴天”的冤家。所以，隔了时空，它们还是经常“拷问”对方的。
在法国殖民主义者占领广州湾期间，他们给现在的九二一路起了一个很“雷人”的名字：中国大马路，遥对一百米外的“法国大马路”。
在八十多岁的梁晋明老人的记忆中，从现在九二一路的西起点新华书店处到寸金桥公园一带，是一片茂密的竹林——不是那种文人笔下的“刚直不阿”的竹子，老人回忆说，那是一片老竹子。被风一吹，发出怪异的声响。“因为寸金桥一带是乱坟岗，蛮荒地带，经常闹鬼。”所以，六岁的他对那里充满着恐惧——当然，这并不影响他有时候忘记“鬼怪”，独自跑到那里去踏着黄沙大玩一通。而九二一路的路尾，就在现在的潮州塘一带。梁晋明老人充满童趣的记忆中，那里“满地是小青蛙”。
现在，西端当然不再闹鬼，一条记载着湛江人民抗法的“寸金路”通向城外；它的东端的潮州塘，青蛙肯定很难寻找得到了，变成了一个连接和平路、民主路、拥军路、北桥路的重要“枢纽”。每到早晨7、8点钟或下午5、6点钟，上学上班的、放学下班的，把这个“枢纽”拥得水泄不通，总要增加交警现场指挥才行……
重温“中国大马路”这一今天看来有些夸张的名称，我们几乎没有骄傲的感觉：因为这一名称并不代表光荣。
然而，就象湛江这块饱受台风狂抽、暴雨猛淋的土地一样，它虽有灾难，却写满了不屈和抗争。
九二一路也是如此。
掸去史料上的灰尘，小心地翻动发黄的纸页，我看到，1944年的几个共产党人的身影。他们机警地在这条路上走过，然后，不久，这些身影就出现在这条路上刚刚开业的“同仁号”铺子中，迎来送往，俨然一副怀揣发财梦的小老板的形象。然而，绝没有人知道，晚上，同仁号暗淡的灯光下，黎江、林玉精等并不是在计算当天的收入，这些“合伙人”在商量的可能是如何确保过境的党的领导人的安全，如何让事关一支地下武装力量渡过“一劫”的情报快速送达……
当年，这个同仁号的确是一家“合伙企业”：杨克毅有股东证，真正的经营者是共产党员黎江、林玉精和民主人士宋养仁。当时，宋家人住在同仁号二楼，地下工作开展起来很不方便。于是，1944年年底，同仁号就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
我没有查到“同仁号”的门牌号。可能，这段历史在历经血雨腥风的南路共产党员自己看来，实在不值一提——尽管有惊心动魄、尽管有斗智斗勇。
有很多次，跟在清洁工人的身后，我迎着曙光走过九二一路的一间间店铺——
音响商店总是放着震天的音乐，显示着他的音响质量过硬；内衣商店则把身着内衣的模特的巨幅照片张贴在商店橱窗，让这个有着传统、保守气息的小街多了几分撩人的味道；在“禁摩”之后，这条街最火爆的生意是电动车，几个牌子的电动车聚集在这里叫劲儿；还有一家经营锁的小铺子，老板是个刀条脸，让人想到他就是一把锁匙；卖挂历的铺子一年四季都开张，年前卖新的，年后收旧的。
我最喜欢逛的，是一家旧书店。去了几次，都不知道老板是什么样子的。因为摞起来的旧书多，老板永远都象在搬东西，所以，我只模糊有点他的背影的印象，还有他的声音：“不讲价钱，就是这个价啦。”那里面有《国家与革命》、毛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性格组合论》、《红旗谱》、《林海雪原》……好象是九二一路流淌到这里，突然跳到了三十年前的时空里……
今天，我们已经无法知道当年南路特委领导人杨克毅是如何怀揣股东证走进同仁号的，坚强、机灵的地下交通员林玉精又是如何把情报传递出去的……历史把这些谜带走了，现实的阳光就照着平和、安静中夹杂着忙乱的九二一路。
“中国大马路”的历史终结于1945年。那年8月，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9月21日，驻雷州半岛日军受降仪式在赤坎举行。日军支队长度边市藏向国民政府代表粤桂南战区司令员邓龙光递交投降书。就是为了纪念这一历史事件，“中国大马路”灰飞烟灭，“九二一路”带着一个民族的骄傲和自豪重新给这里的人民和生活定位。
驱散了满天乌云的“九二一路”诞生后，并没有迎来新的阳光。日寇投降，国民党疯狂反共的狂潮随即拉开。九二一路上，共产党人依然要隐蔽在人群中；不远处晨光小学里走出来的进步青年和平宣讲团穿过九二一路，如火种一样撒向雷州半岛各处；当匆匆的脚步穿过九二一路，带着反动县长戴朝恩被击毙喜讯传递给南路特委的时候，振奋之情沿着九二一路霎时传遍了整个南路……
1945年10月，中共南路特委建立了中共湛江市特别支部；
1946年5月，中共湛江市特别支部撤销，设立中共湛江市特派员，实行单线联系；
1947年4月，中共南路特派员撤销，中共粤桂边区地委成立；
……
时间变成了一个一个的节点。浸透了无畏的血汗、饱含着神圣的光荣、满怀着革命的理想，胜利的脚步，踏着铿锵的节奏，奋力前行！
1949年12月19日，当湛江解放的庆祝锣鼓在南华大酒店响起的时候，九二一路也沉浸在了喜悦之中。所有的铺面的门都打开了，那些在这条路上隐姓埋名的共产党人终于扬眉吐气、理直气壮地汇入了欢庆的人流中。
此刻，锣鼓声仿佛还在我的耳畔节奏鲜明地敲击着……
在历史面前，现实有时候会显得很苍白。“文革”中，一群人把九二一路改为了“一二九”路，理由是“九二一是对一二九别有用心的颠倒”。好在历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如今，“九二一”路还是恢复到了它的最为光彩照人年代的称呼。
九二一、九二一，湛江人是多么顺畅地念叨着这条路啊。留在人们心底的是什么呢？……
作为单行线的九二一路，它的前世会不会轻易地被历史的风尘掩盖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