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觉先(来源网络)
人物名片
薛觉先(1904—1956),著名粤剧艺术家,广东顺德人,生于香港,原名薛作梅、薛銮梅,号平海、平恺,初出道以号行,后取艺名薛觉先。他有“万能老倌”“万能泰斗”“粤剧伶王”的美誉,20世纪30年代,与京剧名旦梅兰芳并称“北梅南薛”。1921年进入香港环球乐班学艺,一生对于粤剧改革有重大贡献,主张“合南北剧为一家,综中西剧为全体”,所创薛派唱腔影响甚广,居粤剧薛、马、桂、廖、白五大流派之首。1929年成立觉先声剧团,与马师曾在舞台上竞技,在粤剧史上留下了“薛马争雄”的佳话。他在电影上亦有成就,曾创办非非、南方、南粤等影片公司,一生主演电影36部,其中26部由他的首本戏改拍。1935年,被英国国际哲学科学艺术会聘为会员。1954年自港返粤,先后任广州粤剧团艺术委员会主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戏剧协会广州分会副主席等。1956年10月31日,薛觉先因患脑溢血在演出后跌倒,不幸逝世。
1941年,香港沦陷,粤剧伶王薛觉先被日寇严密监控,并胁迫其登台演出。他忍辱负重,骗取敌寇信任,谋划逃离香港,终如愿以偿,1942年5月在澳门摆脱日寇,远赴广州湾。他在广州湾重组戏班,登台演出,宣传抗日,募捐劳军。敌寇追杀而至,薛觉先险些丧命,幸得广州湾志士相助,越过寸金桥来到华界,1942年10月进入祖国大后方,写下了“鬼门生出寸金桥”“自由还我至堪欣”的诗句。
香港沦陷走避不及 忍辱被污“落水伶人”
1941年12月,日本占领香港,许多粤剧艺人被困港岛,薛觉先亦因走避不及,坐困愁城。日本侵略者为了粉饰太平,成立了文化艺术班,将在香港的艺人集中管理,实行登记配粮。凡参加演出的艺人,每人每天发放配给米1斤,否则无粮,以此手段控制艺人,薛觉先多次拒绝日本人的演戏要求。
日寇主管香港艺人的文化负责人叫禾久田,日本名字为禾久田幸助,曾以留学生身份居广州几年,后转居香港,会讲广东话,喜爱粤剧,好结识艺人。香港沦陷后,成为香港日本特务机关报道部文化艺术班长。禾久田还是薛觉先的戏迷,原与薛觉先等艺人私交甚好,在香港沦陷后,对薛觉先的监视和笼络更甚。薛觉先也说:“因在剧坛薄有虚名,故被敌人监视更为严密。一切行动失却自由,身在沦陷区,心存故国。”其曾几次暗中尝试离港,均失败而无奈折返。由于日本人严格控制粮食物资,不配合日寇的滞港艺人生活越来越艰难。1942年夏,薛觉先、梅兰芳和岭南画家邓芬被迫参加日本组织的“广州观光团”,即前去参加伪广东省政府典礼。回港后,三人在觉庐合作绘构二幅《岁寒三友图》,梅兰芳画梅,薛觉先画竹,邓芬画松,鼓励彼此,共度时艰。
薛觉先长时间不演戏,数百粤剧艺人及其家属也随之挣扎在死亡线上,陷入绝境。在日本侵略者的威迫利诱下,薛觉先为了戏行同仁谋取生计,忍辱负重,组班开戏,演一些传统剧目,先后演出一个月有余。他被迫演出是无奈的选择,一方面被敌人监视而无法出逃,另一方面是要背负着整个粤剧界的生存问题。
由于参加“广州观光团”和羁留香港被迫演出,薛觉先遭人诟病,被污蔑为“落水伶人”,但这种污蔑经不起历史的考验,他的爱国义举不可磨灭。五四运动时,他曾以“佛岸少年”笔名发表文章宣传民主与爱国思想,还与友人举办“平民进化学校”,教导青年。1938年,薛觉先剧团在演出《貂蝉》时,旗帜鲜明地为义演申述说明道:“欲国不亡,先振人心,戏剧更负社会教育之重责,系哀乐盛衰之机枢。欲使吾民兴爱国之热忱,挽狂澜之即倒,不有斯作,何以洽衷,观者取其意义而取其精神,抗战兴邦,赖此多矣。”作为戏剧艺人,薛觉先为兴国兴邦而主动担负重责,不仅以戏剧鼓舞民族抗战,还多次演戏筹款支援前线。
这边上演《胡不归》
那边暗赴广州湾
薛觉先怀着沉痛的心情登台演出,忍辱负重,渴望重获自由,积极谋划逃离之事。他逐渐博取了日本人的信任,使敌人放松警惕,有一天,薛觉先去找禾久田假装真诚地询问:“因为有人来邀请,我们想到澳门去巡回演出,好吗?”此时,禾久田鉴于他登台演出的情况已放松对其戒备,认为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对此事,但明确提出条件:不要越过澳门的边界跑到重庆那边去,也不要跑到和重庆那边邻近的法国殖民地广州湾那边去。在得到应诺后,禾久田为其向日方担保并发放护照——渡航证,要求薛觉先一个月后回到香港。1942年5月初,薛觉先带领觉先声剧团到澳门演出,受到澳门同胞热烈欢迎,在演出十几天后,暗中转赴广州湾。当晚,正在上演《胡不归》,薛觉先一如过往饰演文萍生出场,一段“薛腔”过后,由演员郭如虹替代出场,他匆匆离开戏院,很快戏迷就发现了此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此时,薛觉先已金蝉脱壳,携夫人唐雪卿及戏班部分艺人登上日本“白银丸”号轮船,乘风破浪,驶往广州湾。
对于逃港赴广州湾的过程和心路历程,薛觉先如是说:“坐困重关,精神上之痛苦,直非笔墨所可形容。羁绊于港土者达5月之久,始得贿买航证,离港赴澳,转广州湾。”到达广州湾后,压抑了五月之久的情感终得以释放,迎来了自由的气息。但是,当时的广州湾正处于混乱状态,有法国人的势力,有日本人的势力,有地方豪绅的势力,也有国民党的势力。鉴于此种情况,薛觉先到达广州湾当天就在赤坎拜访了实力派人物戴朝恩,希望能得到其协助与支持。戴朝恩认为内地人士对薛觉先颇有误解,建议其发表声明以澄清事实,消除误会,薛觉先采纳了其意见。于是,第二天在广州湾的《正言报》上刊登了《脱离敌寇羁绊返国服务启事》,声明:前受日寇束缚,滞留香港,现脱离虎口,将全力为国服务。此举向社会公开了自己滞留香港而忍辱于敌寇之事,表达自己坚定的爱国之情。
随薛觉先抵达广州湾的有唐雪卿、尹老铁、仇仔练、湿英等艺人,不久,他们与原在广州湾的吕玉郎、楚岫云、冯侠魂等人,一道在赤坎、西营演出。又派开戏师爷湿英回港联络原班艺人,湿英向香港粤剧艺人们点明薛觉先临行时演的是《胡不归》,暗示薛觉先不会回来了,于是大批艺人纷纷来到广州湾。薛觉先召集谭兰卿等人,恢复了“觉先声剧团”,多次组织救亡演出,募捐劳军和救济难民,积极进行抗日宣传。觉先声剧团曾在赤坎中央戏院、百乐戏院和西营中华戏院等地演出,上演《嫣然一笑》《白金龙》《胡不归》等剧目。薛觉先的粤剧表演给广州湾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湛江人记忆犹新,对薛老倌赞叹不已。
16名日寇枪手追来
薛王果断奔向大后方
薛觉先未按约定时间回香港,他在广州湾登报启事的消息也传到了香港,香港的日本特务机关报道部十分恼怒,对薛觉先的住宅觉庐进行查封,并责成禾久田将其抓回。不久,禾久田带领16名枪手抵达西营,立誓带回薛觉先,否则就地击毙。禾久田在西营找到薛觉先的朋友谢某,让其转告约见时间和地点,禾久田则潜伏在赤坎一家酒店内,伺机而动。1942年9月30日,薛觉先正在赤坎百乐戏院演出《嫣然一笑》(一说是《胡不归》),收到爱国人士通报禾久田已跟至赤坎的消息后,他感到很吃惊,立卸戏装,紧急商议并决定:一是无论如何不能见禾久田;二是把禾久田已到广州湾的事告知国民党政府驻广州湾的负责人以及戴朝恩;三是请谢某与禾久田周旋,设法稳住他。在与各方协商之后,薛觉先决定全班人马分批离开赤坎到内地。薛觉先等人在广州湾爱国志士的护送下,连夜越过寸金桥进入华界。当年的寸金桥是华界与法租借地的交界处,越过寸金桥进入遂溪,就意味着踏上了祖国的抗战区。
不久,禾久田追至寸金桥,但又不敢越界抓人,适时恰遇薛觉先随从尹老铁,日本人要其传话以诱薛觉先出来见面。尽管禾久田多次以约见为由引诱薛觉先在寸金桥各一端见面洽谈,但他较为警惕而未应约。后来,薛觉先派人乔装前往打探动静,发现桥对面已埋伏着机枪手,幸好先有防范,否则就已被乱枪射死,命丧寸金桥。
薛觉先在寸金桥附近草棚住了一段时间,等齐原班人马后,于1942年10月率觉先声剧团步行进入大后方。他们先抵达遂溪,薛觉先后来回忆这里“城虽小,而颇见繁盛,久居港地,习于都市洋场生活者,乍观抗战气息盈溢之后方城市,总觉一切都在蓬勃滋生,令人精神怡爽。”剧团在遂溪停留一日,义演了《张巡杀妻飨三军》,赢得当地军民声声叫好。后经廉江进入广西玉林、贵县、梧州、柳州等地。觉先声剧团一路演出,将演出收入扣除伙食开支外,全部捐献,支援抗战。
薛觉先后来回忆在广州湾的经历时,如是说:“抵湾后,刊出《脱离敌寇羁绊返国服务启事》,更触敌酋之怒,曾派射手十六人,追踪至赤坎,屡诱余出,欲乘机射死,幸得当地志士护送,夜入寸金桥,开始踏入祖国原野,呼吸自由空气。”由日寇魔掌到祖国怀抱,喜悦之情难以言表,“自由”一词沉淀了他的艰辛磨难和爱国情感,正如他所诗曰:
国魂五月暗相招,坐困重关一水遥。误我虚名羁绊苦,鬼门生出寸金桥。
自由还我至堪欣,风物般般异见闻。小住遂溪初奏技,“张巡杀妻飨三军”。
一代伶王薛觉先在广州湾给同行和戏迷留下来不可磨灭的印象,为广州湾历史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1954年他自港返粤,得到了政府和人民的信任,当选广州粤剧团艺术委员会主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戏剧协会广州分会副主席。
主要参考文献:
佚名:《禾久田与薛觉先》,《针报》1946年第11期,第4页。
禾久田:《香港沦陷后与薛觉先二三事》,章诒和:《中国戏剧大师的命运》,作家出版社,2006年。
崔颂明:《粤剧万能老倌薛觉先》,广东人民出版社,2009年。
方野:《薛觉先不是“落水伶人”》,《南国红豆》2009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