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端午还没到,母亲就开始为包粽子忙活了。糯米倒进大木盆浸泡,案板上五花肉“咚咚”地切着,花生红衣被搓得“沙沙”响,满屋子都是过节的热闹劲儿。可去年端午前夕,父亲攥着体检单回家,医生那句“少吃糯米、油腻食物”,像一片乌云,把节日的喜庆都遮得严严实实。
“不吃粽子,还叫啥端午节?”父亲坐在门槛上,盯着墙角那袋糯米直叹气。母亲正在择菜,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却稳稳当当:“等我研究,肯定有法子。”
当晚,母亲戴着老花镜,反复翻阅营养学的书籍,挨个给她的老姐妹们打电话。“李嫂,你家老李血糖高,咋吃粽子?”“张姨,糙米和糯米咋搭才好吃?”问完还掏出小本子记。
第二天清晨,厨房就蒸腾起热气。母亲系着蓝白碎花围裙,从碗柜里拿出那个缺口的搪瓷杯,她掀开糯米袋,将杯子深深舀进米堆,手腕翻转,“哗啦”一声倒出一杯米,又舀了一杯,两杯米精准地堆在木盆里。“半袋糯米,正好两杯。”母亲念叨着,接着用同样的杯子从米缸里量出两杯糙米。母亲又特意买了新鲜瘦肉,切成小块放进碗里,倒入酱油、料酒,用筷子轻轻搅拌,浓郁的酱香在空气中弥漫。
母亲的手指在米堆里轻轻翻搅,“糙米是粗粮,医生说吃着健康。”她拿起一片粽叶,卷成漏斗状时特意停顿了一下:“糯米减半,负担也减半。”手腕轻抖,两种米粒便顺着掌心滑落进粽叶,“簌簌”声里,父亲蹲在旁边帮忙递棉线,笑着说:“咱家这粽子,吃了指定长命百岁。”母亲往粽叶里塞了块腌好的瘦肉,她利落地折起粽叶,指尖翻飞,棉线如游蛇般缠绕,三两下就捆出个棱角分明的粽子。
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白雾渐渐漫上厨房的玻璃窗。当第一锅粽子出锅,母亲揭开锅盖,热气裹挟着淡淡的米香、粽叶香扑面而来。她小心翼翼解开棉线,粽叶缓缓展开,却见米粒松散黯淡。父亲皱着眉头勉强咽下,还嘴硬:“头回做,算不错了。”母亲却摇了摇头:“这糙米吃起来太粗糙了,得换!”
第二天,母亲不服输,又翻箱倒柜找出红豆绿豆。她换了把木勺,将豆子和糯米一勺勺舀进瓷盆,边舀边数:“一勺、两勺……正好一样多。”对着父亲念叨:“这回换成这俩,王婶说煮出来又香又糯。”
大铁锅再次升起白雾,这次,香气里多了豆子的清甜,丝丝缕缕钻进每个人的鼻尖。
当红豆绿豆粽子出锅,热气裹着粽香、豆香、肉香,在院子里飘散开来。母亲解开一个粽子,米粒晶莹,红豆绿豆煮得裂开了口。父亲咬下一口,腮帮慢慢鼓起,眼睛瞬间亮了:“软糯中带着豆子的清甜,肉也不柴,比以前的还好吃!”母亲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二分之一糯米,照样包出好滋味。”
母亲这二分之一的糯米粽子,裹住的不只是软糯香甜,更是岁月里最绵长的牵挂,是柴米油盐间永不褪色的爱意,在日复一日的烟火里,酿成了家最温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