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世界杯回到了世界杯开始的南美。
今夜,那个叫做球迷的人群无法安睡。
说到巴西,球迷或者不会记起欧鲁普雷图古城与萨尔瓦多古城,他们只知道那是一个为足球肝脑涂地的国度。大家明白:四年一度的,摄人魂魄的,不分地位、财产、国籍、肤色都有权放声大哭、大笑抑或大骂的灼热的夏季就要开始了。
还记得四年前的此即吗?北京时间7月12日2时30分(南非当地时间11日20时30分),第19届世界杯决赛在约翰内斯堡足球城球场打响。
决赛的对手是荷兰与西班牙。
“荷”与“西”两个字让我想到荷枪实弹,西出阳关。
“荷”与“西”两个字让我想到残酷、坚毅、加热、加速、加时与第8支冠军队加冕。
“荷”与“西”两个字让我想到三毛、爱情、撒哈拉与追寻以及告别的神奇。
实际上,在决赛第116分钟伊涅斯塔反越位成功,右脚停球,距门9米处凌空抽射入远角1比0的时候,笔者已经预感到:自己的2010世界杯之旅到站了。那年7月12日晨5时2分30秒,当英格兰主裁判吹响了最后两声长哨,笔者怅然有所失:再不用太阳落山就激动,早早琢磨首发名单了吗?再不用中场休息下面条、冲凉、上卫生间了吗?终于可以把电视跟前的沙发床撤下了吗?
西班牙军团的伟大,不次于八年前“意大利的左后卫”。卡西利亚斯值得一哭,哈维与普约尔值得一笑,他们名至实归。
远与近、力与美、希望与失望、亢奋与疲惫——谱写了一曲艺术的赞歌:活着是那样的艰辛与快乐。
一位朋友说过:“现代人、特别是城市里的现代人,去哭去疯狂都是困难的。大哭与大笑现在是奢侈品。”老托尔斯泰到80岁了才疯,太晚了。只有在球场上、荧屏前,我们才是忽而在天堂欢呼,忽而在地狱挣扎的灵魂赤裸的现代人。
是的,忘记乌龙的懊悔和鲁莽的绝望,忘记精彩的假摔和流血的真伤,忘记告别的老泪和少帅的风光,忘记边裁的面色铁青和门柱的无比坚强;忘记一赔到底的输家和一路凯歌的章鱼,忘记“打排球”的前锋与早逝的门将;忘记所有的阴谋和阳谋、战术与技术、长跪不起和形骸放浪……为人类所能承受的忍耐与悸动,为每一个角落出现的玄妙和紧张,为已经过去的和即将出现的爱恋;为32支反复演奏的国歌的声响;为最后一秒的惊天逆转;为还能泪如雨下或手脚冰凉——归根到底只有一句:“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因此,成为一个球迷是幸运的,为高峰体验的幸福感;成为一个球迷是不幸的,为撕心裂肺的熬煎。因此,成为一个球迷是幸运的,你会在荧屏前彻夜不眠。因此,成为一个球迷是不幸的,你会抱着电视倦入酣梦。
或曰足球是“民气”、是政治,足球的地位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国际地位;或曰足球是最讲运气的活动,与人生难以捉摸的偶然性极为相似;或曰它又是唯一的 “草上”运动,在天空变窄、绿地萎缩、心灵沉重的时下爱上它就等于把身心交给了大自然;或曰足球是集成就欲望、复仇心理、侥幸心理、犯罪心理于一身的“心理场”;或曰足球是现代宗教,人类最疯狂的求神、忘我、天佑、祈祷能够同时上演;或曰它是一种在任何一个角落都有诗有歌、有节奏有高潮的艺术……
我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喜欢它不需要理智也不需要理由,甚至不需要文化修养和专业知识。它是黑的也是白的,它是圆的也是扁的,它是快乐的又是无法快乐的,对于胜负它有生命但对于生命它没有胜负——我不是有意整出些“车轱辘话”创作绕口令,因为你只要爱上谁你就一定会变得啰里啰唆,你虽然什么都说了你其实什么也没有说你只是懵懵懂懂反反复复半醒半梦稀里糊涂地念叨对方的名姓对方的姓名。
那么,这一回,为足球疯狂的巴西能否本土夺冠?群星耀眼的西班牙能否上演卫冕?哪一位新星会在一夜之间骤然升空?哪一位教练将率先被剥夺教鞭?
作为中国球迷,心情有点复杂,我们甚至不知道哪年哪月能够重新拥有世界杯上自己的主队。廿年前,笔者在《足球》报发表过“沁园春”:“风雨鸡鸣,/浩叹齐天,/月落朔方。/恨折戟西亚,/不堪回首,/巴山蜀水,/依旧凄凉。/战鼓擂飞,/栏杆拍遍,/人去楼空泪万行。/凭谁问,/那黑白世界,一饮千觞。/ /合当似醉如狂,/是七尺男儿血自刚。/纵千帆过尽,/痴心不改,/高丘无女,/死守东窗。/北美云翻,/南星耀目,/只道缘愁似个长。/还堪笑,竟狗年再梦,/国色天香。”廿年后的此即,兴奋之余,仍然难免有一缕“雨霖铃”抑或“乌夜啼”……
不说了,足球毕竟叫咱目醉神迷过而且会继续它的诱惑。咱只看弹跳、力量、速度、耐力、警察、球场、首相、帅哥、靓妹……看所有艺术的和现实的,世界的和孩子的。四年一回不容易,不说 “乱抒情”的废话了。
无论如何,又要开始一个月的被染成草绿色的日子了,这是球迷的福气。
打开班得瑞的专辑《森林之月》,长笛辽远清幽,大管浑厚质朴,音符一尘不染。鼓声轻轻敲击着薄如蝉翼的曙色,那是太阳刚刚升起的隐秘和静谧,你不能不心气平静。
让我们翻开属于巴西更属于全世界的一页。
巴西,胡风诗题曰:“时间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