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斑斑驳驳地照在地上。龙眼树下,我一边用地上的光斑逗着孩子,一边趁他不注意时快速地剪指甲。忙好手里活的母亲,也坐到旁边乘凉,加入了哄娃的队伍。
有了母亲的帮忙,在连哄带骗中,孩子的指甲很快就剪完了。看看时间还早,便提议也给母亲剪剪指甲。母亲推辞说:“不用,我的指甲不用剪。在平时的干活中,自己就断了,哪用专门剪。”我起身去拿来了大指甲钳,母亲的指甲很厚,给孩子用的指甲钳,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完全塞不下。
很久不给母亲剪指甲了,指甲似乎比上一次剪时更厚了。那泛黄的角质层,毫无美感可言,丝毫看不出红润、光滑,倒像是被无数次翻阅的古书页边卷起的折痕。每个指甲,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不是这里凹了一点,就是那里缺了一块。这些指甲,都是母亲干活时被折断的,或是受伤后,母亲胡乱地用剪刀剪去受损的部分,那剩余的,也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慢慢地被磨平了尖锐的棱角,变得光秃秃的。
母亲的指甲又厚又硬,“咔嗒”一声脆响,指甲应声而下。近视又不戴眼镜的我,头比较靠近母亲的手。指甲剪掉后,一阵轻微的酸臭味,穿进我的鼻孔,引起了我的阵阵不适。
我一边给母亲剪指甲,一边仔细地看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关节突出,肌肉松弛,青筋凸显,粗糙、多皱、干瘦。十个指腹与手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厚茧。深浅不一的灰褐色裂纹,密密匝匝。每个指甲,都藏着一层厚厚的灰垢,这是长年累月劳作的印记。
母亲是左撇子,平时多用左手干活。左手中指的指甲床有一半没有覆在皮肤上,食指的指甲,因甲床受损,而畸形生长,这该是受了多大的伤才变成这样。十指连心,不敢想象母亲当时的疼痛。抚摸着母亲的双手,感觉像是在摸一块老树皮,柔软、水润、富有弹性等字眼,丝毫沾不上边。
看着母亲这双饱经风霜的手,再看看孩子那细腻软柔的手,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母亲的皮肤是极好的,白皙,偶尔的日晒,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且皮肤再生能力特别强,若是被割伤了,或是被砸到流血了,即使不用药,也是一两天就能自愈了,且几乎没有痕迹。一辈子的操劳,无穷无尽的劳作,让母亲的双手变得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在娘家时,兄弟姐妹多,母亲这个当姐姐的,自然日夜操劳,编织草席、洗衣做饭、哄带弟妹、下田干活,忙得团团转。结婚后,上有老,下有小,自是不得轻松。
母亲不识字,大道理不会讲,但她深晓勤劳能浇开幸福花的道理,日夜耕耘,劳作不停。农闲之余,跟着潮水赶小海,帮人织补渔网,从娘家拿回蒲草,编织草席,补贴家用。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奶奶瘫痪在床,家里家外,都得母亲操持。好不容易将我们姐弟几人拉扯大,家里生活有了好转。子女又相继成家立业,母亲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帮忙带孙辈,帮子女操持小家。就如一个上紧了发条的钟表,每天连轴转,腰身总是驼着,不曾停下忙碌的脚步。
“妈妈,我也要给外婆剪指甲。”孩子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母亲的几个手指甲都剪完了,只剩下两个大拇指甲。常年编织草席、织补渔网,大拇指比其他手指大得多,指甲更是坑坑洼洼,坚硬无比。锋利的大指甲钳也无能为力,我又进屋去拿大剪刀,打算用剪刀给母亲修剪指甲。
从屋里出来,正看到孩子仅仅依偎在母亲身前,拿着他的小指甲钳,有姿势没实际地帮外婆剪指甲。母亲则一脸宠溺地看着孩子,由着孩子折腾,斑驳的阳光洒在婆孙身上。
我不由地停止了脚步,不忍打扰这一温馨的画面,想让这份爱继续在阳光里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