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应友人之约,我终于踏上了心驰神往的乾塘镇。40年前,有位乾塘籍同事总向我夸赞其家乡番薯的香甜;20年前,我所供职的单位曾派出两批“固本强基”工作队驻镇帮扶。当年播下的莲藕种子,如今变成游人如织的荷塘胜景。
伫立在萍踪初至的乾塘渡口,恍若徐福东渡初窥蓬莱仙岛般惊诧:原来这个以番薯闻名的小镇竟毗邻沧海,更未料想此处曾是人声鼎沸的津渡!正自感叹时,遇见一位老者,便上前探询渡口往事。老人目光灼灼地指点:“从前这码头是直通吴阳、南三的咽喉要道!”
随着公路桥梁贯通,这座曾经熙来攘往的渡口,成了时光褪色的旧书签。沧海桑田,恰似一坛陈年老酒,看似清冽无奇,细品方觉岁月沉淀的醇香。恍惚间,海面上的渔舟穿梭与长桥上的车流疾驰,在时空中交相辉映。
正凝神间,几位晒得黝黑的村民围拢过来,操着浓重乡音向我打听码头改造工期,我连忙摆手,表明自己只是一个游客,具体事宜并不知晓。心里却暗暗惊叹:原来这沉睡的渡口,早已在乡人心中泛起新生的涟漪。
极目远眺,一列临水而立的银灰水泥房与对岸翠翠葱葱的碧绿防风林隔波相望,潋滟水光间,归帆渔舟与出港舳舻经纬穿梭,惹得翔鸥竞翼。咸风掠过,传来欸乃数声,朦胧处难辨是潮音应鸥语,还是云踪逐雪涛。
岸边专注织补渔网的年迈渔家夫妇端坐如钟,赤铜色面庞上凝结着浪花淬炼的盐晶。望着长满老茧的双手,忽觉“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竟是最朴素的生存智慧——晒网何尝不是另一种耕耘?
忽闻船头传来清脆敲击声,循声望去,几对男女正在处理生蚝。我小心翼翼地攀上摇晃的船帮,但见只只紧粘水泥柱的带壳生蚝,在渔民的小斧起落间欢快分离。“这都是东边浅滩的宝贝!”攀谈间得知,夫妇二人替人削整生蚝,日获200多元酬劳,言谈间不见辛劳苦楚,唯有知足常乐的豁达。
谈笑风生间,一辆快递车碾着细沙驶近船头。只见大哥单手提起1袋100多斤的带壳生蚝,健步跃下船头,轻松自如将蚝提上车尾箱。回想自己方才登船时的笨拙模样,方悟劳动铸就的不仅是谋生之技,更是生命韧劲的淬炼。
船家慷慨馈赠买家10斤青口螺。原来在蚝壳褶皱里,竟寄生着这等鲜美馈赠。用会计行话来说,这该是“营业外收入”;而依渔家本色,不过是海神赐予的寻常礼物。
晌午时分,就地取材烹得“蚝鸡煲”。3斤肥蚝半只鸡,佐以薄荷清香,足使我们3人齿颊留香。鲜甜之味在舌尖绽放的瞬间,忽然懂得:这趟迟来40年的造访,恰似陈酿启封,正得其时。